萤火虫(组章)
野老
画鸟翅膀总是飞不过流逝的时间。
我在陈旧的租房里失眠。推开窗子,高楼耸立的房子挡住了我的视野,楼下鸡笼的几只鸡已入眠,路灯下昏昏暗暗的灯光,像一个喝醉的酒鬼,倒在地上安静的睡着,我的父亲没有在众多的石头下睡着之前,他也是一个酒鬼,他曾睡在无数的道路上,也曾是在无数的草沟中,在路上,草沟中,我叫醒过他无数次,可后来的他像这昏暗的灯光再也无法叫醒,马路上依旧车如流水,车轮划过的声音,像母亲没有离家出走之前,昼夜的咳嗽声。车远去了,后面还有车,可母亲出走了再无母亲。
他们给我留下了这个枯萎的夜,花香在绿色的山坡上;他们给我留下了这饥饿的夜,粮食摇曳在田野里;他们给我留下了这黑暗的夜晚,月亮高挂在远方。
我要画一只鸟,它从月亮下飞过,他的身上镀了一层白色的月光,羽翅里有花香、粮食、光芒。鸟的眼睛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孩子的眼睛,鸟的嘴巴是妹妹的嘴巴,在树下安静的歌唱,鸟的羽毛是阳光,给予无数寒冷的人温暖。
我要为这只鸟画好飞翔的方向。
它飞翔的方向是我的航向。
黄昏太阳没有合拢尾巴就有了黄昏。
眺望,不是一种卑贱,而是一种崇尚。
崇尚大自然关于时间的规律。
白天退回黑夜,不是跨一道门槛,迈进一只脚,再提起另一只脚就进屋了。白天意味光明,黑夜就是黑暗,从光明辗转到黑暗,总会有一种事物来呈现最后的绚丽。
山峦上,蓝色的弧线,被草木拉下。草木在空中绘画出一条橙色的弧线,夕阳西下,其它受孕的胚胎,沿着母弧线发芽。橙色的弧线,无数摇曳的红枫叶,像沙漠的旗袍,像麦束上的麦芒,像铜色的陶罐。
正在:
——创造永恒的琦瑰的美。
坐在山峦上,假装两个人倚靠着,像初恋的情节。孤立全世界,我是黑夜的王子,你是白天的公主,我们悄悄约会在黄昏。
今日的石头属于今日的土地。
今日的马匹属于今日的草原。
今日的烟火属于今日的人间。
今日的黄昏却是明天开篇的诗句。
在黄昏,白天与黑夜合二为一,像生存与死亡合二为一。黄昏时刻最公平:没有沸腾的光芒,没有雪域的沉寂。
黄昏消失,不是母亲遗弃孩子,孩子成为孤儿。
黄昏消失,是给我们一个自由的时间。
一个金色美梦的时间。
萤火虫
黄昏退回太阳的胸口,月亮笼着轻纱寻梦,满天的星星是它挂的小灯笼。人间要什么样的事物才能与夜空中闪烁的小灯笼——
对应。
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左边是流淌的小溪,小溪留下了流淌的影子,水鸟藏进了满腔热情的芦笙;右边是葱郁的树林,树林里蓝色的精灵在演绎光芒的舞蹈。
是它——
舞蹈的精灵与闪烁的小灯笼——
对应。
萤火虫内部有两个世界。
一个是巨大的世界。娇小的身躯放射无尽的光芒,淬开夜的珠帘。它的内心不再娇小,或拥有一片雪域的雪白,在骨子的最高处藏着雪莲;或拥有一片草原的无垠,在手臂上牧放一匹不羁的烈马;或拥有一片山川的力量,在头顶撑起空阔的天空。
它的这个世界,只有志存高远的人才能窥见。
一个是温暖的世界。扇动薄羽,影影绰绰,绽放爱的绒光,幽暗的树林变的明亮,它那玫瑰的舞蹈播洒着爱。安慰失眠的鸟儿进入梦乡;帮助丢失爱情的昆虫寻觅爱情的归宿;帮助呼唤妈妈的孤儿寻找乳汁,野蒿、石头、泥巴上是都它的跫音。
它的这个世界,只有心装情怀的人才能窥见。
萤火虫内部的两个世界,我能窥见哪一个?众多的萤火虫,我只看见属于母亲点亮的星灯。
上善若水持续从馨香的山谷中爬出来。
带着太阳赐给泥土的光芒,带着自然唱给峭壁的回音。
别避开一切事物,一切事物都在等待你的诞生,你的诞生不是空无,你的诞生是鲜花与生命。
张开凝冻的姿态,一滴滴汇集,形成食指大的细流,穿越石头、跨过峰峦与千军万马的细流举盟,在粗旷的人间势不可挡。
为你支撑的是整个壮丽山河。
你爱的不再与你相隔遥遥。
你爱的永远在你孕育的花瓣上带着灵魂的脚尖舞蹈。
你也会在朦胧的烟雨中迷惘,你看不清兄弟姐妹的容颜,你的使命不在于狭小的爱,你的爱立足正全宇宙中。
黑暗里,众人认为你紧闭双眼,其实你在无数个他们看不清的地方睁着双眼。你有泪光滢滢,被你藏在骨子的缝隙深处,泪如洪泉,你不会敲出闪电与雷鸣,你的泪水化成雨蝶在梦的门外温柔地堕。
顺流。
逆流。
———润泽万物
(原载《上海诗人》年第1期,入选《年中国度作品·散文诗》“年度十佳”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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