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
全世界都沉默不语
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心跳声”
音乐剧《也许美好结局》中文版REPO（下）
上剧场
晚高雨晨郭耀嵘姜彬
午张博俊湛嘉丽祝颂皓
晚*子弘凡郭耀嵘祝颂皓
午*子弘凡余思冉姜彬
前文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心跳声”
MHErepo（上）
“微微的萤火闪烁在我怀中”
MHErepo（中）
（接上文）
[场景]
1）有两场分别坐了前排和中排的中区位置，不算正中，但相对靠近中轴线，会明显感觉到MHE在中轴线观看的时候舞美非常出效果。尤其在《Driving》一节过隧道时，整个隧道的光圈从头顶亮起，都好像接二连三地飞向我，我一直在想我会格外喜欢这首歌的原因之一就是首场的时候真的有那种俯冲下坡，在发光隧道里穿行、乘风飞驰的感觉。
而萤火虫的光效在中区看，包围感和笼罩感也会非常强。从单只的追逐，到满天的星光，配乐在此时也呈现了更宏大的弦乐合奏，乐声轰然响起的刹那，满天飞舞的萤火虫次第点亮，世界变得寂静，时间变得缓慢，那一个夜晚就是永恒——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贪恋能够置身其中的那短短几分钟。
2）另一个个人觉得一定要在中轴线才能完整地获得美感体验的就是几次金色灯光洒下来的戏：《谢谢你，Oliver》里Oliver和James的相对而立；Oliver与Claire最后诀别时克制着眼泪落下的吻；还有，两人第一次学会接吻的那一刻。
整个舞台的流速在这一刻都变慢了，这里就像是一个慢镜头。世界灯光暗去，而随之亮起的金色光芒好像是被他们两人点亮的一样。而他们随着一步一步的触碰、拥抱，最终吻住彼此的那一刻，舞台上只剩下朦胧的金色光线中吻在一起的一对剪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破一切而融为一体之感。而他们亲吻时张开的双臂就好像——好像爱会让人长出翅膀，给人以飞翔的能力，在那一刻他们跨越了“机器”的界限，去感受到了一种更高层次生命的体验，在爱中飞翔，沐浴爱的光芒而获得新生，是一种生的飞跃。
3）Oliver和Claire删除记忆时背屏上的记忆闪回也是神来之笔，无数相识相知与共的画面纷飞而过，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此刻要做的却是永远的告别，大屏之上是无数亲密的瞬间，而大屏之下分坐在两张椅子上的两人各自直视前方，在黑暗中压抑着颤抖泪流满面，那个场景太让人心碎了。
四场下来其实我最喜欢的是高雨晨×郭耀嵘卡的剪辑，屏幕亮起来一瞬间，高雨晨的Oliver的那一个镜头直接把我击穿了。我非常、非常地喜欢那个Oliver半侧面回望着镜头的画面，一个非常非常“记忆闪回”的镜头，那个眼神太伤了，是那种会从时光深处回头望你的眼睛，是午夜梦回美好岁月时一定会出现的、挥之不去的一个镜头。而这个画面又意味着，是Claire打开她的记忆存储记录时看到的Oliver，她会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看到这样的一个回眸，怎么有办法删掉呢，那一瞬间你怎么可能会舍得把这一切删掉呢？而你亲眼看着这个画面被从数据的乱码中抹去、被淹没，甚至在那一瞬间后你只知道自己确乎失去了什么东西，却连到底失去了什么都不能够想起，是否又太过残忍了？
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
4）当一切相遇和相爱的记忆都被清空之后，舞台上只剩一片黑暗，只有两个机器人的躯体上闪烁着数据海式的亮光。我非常地喜欢这个设计。这些在未来的时空里粒子般漂浮的个体，每一个生来孤独的个体，短暂地相遇，以为交互的瞬间就能抵挡孤独的永恒，但最终还是要回到孤独中来，在所有的悲欢离合都被删除之后，剩下的只是数据跳动间的无限寂静，我们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闪烁的亮光像淌过他们躯体的波动流水，就像《银翼杀手》里那句台词：“Allthosemomentswillbelostintimeliketearsinrain.”
“时光穿过肉身，我们就像水消失在水里，泪消失在雨里，仿佛从未来过。”
5）后来有一场，又觉得记忆清空之后在他们躯壳上闪烁的光线其实也很像是萤火虫，就像他们曾在海岛的森林里一起看过的那一场萤火虫。我从自己的想象里获取着安慰：所有记忆删除之后，萤火虫的光亮却永远地留在了他们的身体里——爱，总会永远地改变了一些什么。
[结局]
·没有异议的是Oliver一定没有删除记忆。这何止暗示，简直是明示：
尾声醒来时，看似是和开场一样的流程，但Oliver显然多了一个下意识往身边看的动作，仿佛在寻找每一天在他身边醒来的Claire，但他意识到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扭了回头。
Claire敲门时Oliver的表情有明显的迟疑，而当他开门让Claire进来时，对花盆说的那一句话就几乎把他没有删除记忆这件事完全坐实。
有一场我坐在双数侧区，几乎是正对着下一步行动中的Oliver，这个细节简直是刀人于无形：他假装第一次发现Claire是与自己型号不匹配的6代，转身去取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给Claire做的转换插头——他其实一直留着它。他背对着Claire做出改装插头的动作，仿佛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实际上他每一下的钻枪都是对着空气空钉的，而Oliver的表情也是空落落的，好像整个人都悬在空气里，努力克制着所有的波澜起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等，明明就在走廊的对面，可他却只能够坐在房间里一直等；如果是，他等这一刻，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Claire是否删除了记忆本来就是开放结局，我看了四场下来，感觉非常看卡司的处理。卡司在这里处理的不同，会给人完全不一样的观感。
从个人感受以及和亲友讨论的结果而言，我倾向于认为，郭郭是非常明显地处理成Claire也没有删除记忆，嘉丽则更像是Claire删除了记忆，思冉相对介于二者之间。
郭郭的处理是很明显地在Oliver回答“请进”的那一瞬间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Oliver真的会让她进去，甚至从Oliver让她进去的这个行为中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在进门之后，她也一直是犹豫的、若有所思的，且一直在观察Oliver的表情举止。甚至在Oliver“发现”型号不匹配时，她几乎是马上提出“我去找别人问问”，几近要落荒而逃。Oliver和Claire或许都看出彼此没有删除记忆，但没有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Oliver为Claire接上了充电线，Claire留了下来，就这样，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最后他们抬头面向前方时，笑得是那么心照不宣，却又好像是劫后余生，甚至是有一点计谋得逞的快乐。他们没有人删除了记忆，他们都记得他们在爱中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和煎熬，他们都心知肚明前方在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他们依然选择让这一切再次开始——爱是天性，是无法忽视的本能，哪怕注定要承受痛苦，哪怕注定会受到伤害，也还是依然要去爱。因为爱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而嘉丽的处理会在很多地方是相反的。Oliver回答“请进”时她是开心的，进门之后她也一直在以很新奇的目光打量周遭的环境，就像是第一次到访。她对Oliver的行为作出的反应没有太多的犹豫和观察，感觉是很顺然的接受，而在Oliver背对着她捣鼓转换插头的时候，她看向Oliver背影的眼神是很亮的，但更接近于是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美好心灵的欣赏。而同样的尾声处两人面对前方的微笑定格，就因为前文处理的不同，而呈现出与郭卡Claire完全不同的意味。这更像是又一个新的开始——命运在这里兜兜转转了一圈，竟又让Claire敲响了Oliver的门，而即便记忆不存，即便万事崭新，即便一切从头来过，我也依然会爱上你。
思冉的处理一开始确实让我纠结了一下到底偏向哪一边，甚至散场后一碰头就和亲友异口同声问对方觉得今天的结局是什么。从敲门到进屋思冉的处理和嘉丽是相似的，都是明朗、愉悦和新奇的打量，但从她在屋里坐下开始，她看向Oliver的眼神似乎就充满了迟疑和探询。不排除我没有看明白之嫌，但我现在可能更倾向于认为思冉的Claire也没有删除记忆，而她重新敲响Oliver的门的主观动机要更强于郭郭的Claire，比起后者更像是碰碰运气，甚至只是想看他一眼，思冉的Claire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重新开始这一切。而她在进门后的迟疑和意外或许更多地来自，她是在进门后观察到的东西里才开始发觉，Oliver其实也没有删除记忆。
故事的结局早在开篇就已暗示，无论是哪一种，都仿佛是对开篇时爵士歌手翻来覆去唱的那一句“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已注定，还要不要再踏上这条路”的回答，而这亦是Oliver和Claire在相爱中，一次又一次面对的诘问。爱的记忆是那样珍贵，哪怕是痛的记忆也那样珍贵，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记得。而他们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踏进同一条河流。没有哪种结局一定更好，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但都会是美好结局——也许吧。
“耀眼的美丽记忆，
再怎样痛苦也不想丢弃”
[瑕疵]
1）三个Oliver里博俊的唱无疑是最好的，博俊一开口我就觉得这是我想要的Oliver。音色非常温柔舒适，而且中低音区沉稳坚实，整个声音听起来有稳重的厚度但又足够光滑明亮，像圆润的水珠一样。高雨晨和*子各会稍微欠缺一些：小高音色偏扁，而*子高音区够漂亮，但在中低音区又显得有些干，仿佛沉不下来。虽然总体对MHE这个剧目不太有影响，但是听过博俊的饱满通透之后再回来多少会有点不满足。
2）虽然本剧卡司台词总体都很清晰，但小高和*子各有各的小瑕疵：高雨晨稍微有点儿大舌头，虽然总体不影响，但是台词一快就容易带出口音，稍显不清；*子是语速快起来有点平翘舌不分，总让人担心他舌头要打结。*子口条可能还需要再练练，语速上不去，有几处需要Oliver快速吐台词的地方明显感觉*子会比小高和博俊慢一点，熟练度还欠一些，如果能在速度快的同时又能保持清晰输出，一些地方的效果会更好。
3）从个人观感上来说，虽然没有机会观察太多高雨晨卡的细节，但他的表演总体给我的感觉不是*才迸发式的，而是一步一步非常踏实的，至少对于一刷观众来说，是不出戏的，完成度是有保障的，但可能会稍平一些，在后半段发挥空间更多的时候，细腻度还需要再提上去。
博俊的Oliver一开始还挺暴躁的，前半段会稍微有点用力过猛，有几个地方着实有查理·高登上身感，但五代机器人和查理·高登又是不一样的，似乎不能用类似的方法来处理，反而在后面一些不那么需要强调Oliver的“单纯”面时给出的表演更自然舒服。
*子会稍稍有“接不住戏”的问题，这个主要体现在他的reaction节奏太快了，或者在一些地方没有及时地给出适配的反应，“走过场”的感觉就会变强，在现实生活情境里，对于他人抛来的行为，我们无法预知，实际上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作出反应才比较真实，没有对应的反应时间就直接往下推进就有程式化自动化之嫌。晚有些我觉得处理得太快的地方，午就有了修正，但午又漏出一两个新的小瑕疵，其实两场的表演能中和一下就更好。还有一个问题在于唱和演有时不能兼顾，*子唱歌的时候会有习惯性用力的表情，但有时候表情和现在需要表现的情绪又有点脱节，对表情的处理还可以细腻一些，尤其唱的时候情绪和表情还需要配合得再好、再自然一些。
但还是要夸一下小*入戏非常动情。晚Oliver在身后替Claire维修时那滴克制的没有落下来的泪就已经把我看碎了，到与Claire诀别时他几乎已经哭到说不出话，却还是笑着举起手，说“再见，Claire”的时候数度哽咽——这一段他和郭郭的情绪都太好了，我在台下无声爆哭。午删除记忆的时候Oliver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泣不成声，整个情绪感染力非常动人。
4）萤火虫段最先亮起的那只萤火虫感觉用呼吸灯效果会不会更自然一些？现有的光有些太直白了，像激光笔往台上打，而且明暗闪烁的频率太规整了，显得过分机械，我那天散场还跟亲友开玩笑说Oliver和Claire两个小傻瓜被骗了，抓到了一只机器虫子。
5）场刊，有错别字。嗯。
[其他]
1）姜彬老师和祝颂皓老师时常出场客串的爵士歌手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并不仅仅充当串场NPC，甚至在故事里有一种微妙的介入感。他像一个站在Oliver世界里的幽灵，Oliver看不见他，但他一直以上帝视角注视着Oliver，以及后来的Oliver和Claire。包括但不限于：在两个小机器人的关系升温发展的过程中，有很多地方他其实都没有下台，而是都倚在一旁投以非常温柔的注目。有很多次，舞台灯光聚焦在Oliver和Claire身上的时候，爵士歌手在暗处其实也在为他们的相爱默默鼓掌喝彩，甚至在小情侣快乐地唱着的《FirstTimeinLove》里，也有他的和声。
他在故事里的介入就像一个见证者，一个未来时空中的吟游诗人，唱着老掉牙的爵士，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见证的一段又一段爱情——或者说，故事。我不认为他和James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一定为他深究一个确凿身份，只是他的介入让整个故事多了一些特别的色彩。
每一次，在结尾处Oliver中断电唱机时，站在后面唱了一半的歌手都有一个愣了一下、有点意外的表情，接着就默默退到一边，靠在书架上看着Oliver又一次开门让Claire进来。我后来总是在想，他是不是在意外，Oliver竟选择了开门？又可能，他已经无数次地注视过同样的场景一遍遍上演，这只不过是无数次中的一次，而这一次Oliver选择了开门？又或者，他是不是在意外，他已经无数次地注视过同样的场景一遍遍上演，但哪怕他们都知道同样的命运会一遍遍在未来等待着他们，但Oliver，还是选择了开门？
2）删除记忆前Claire问过Oliver一句，你还记得你在认识我之前有多幸福吗？这也是一个很戳人的点。前面提到过当你知道了后面要发生的故事之后，回头去看开篇时Oliver一无所知的快乐，会觉得格外难过。我每一次都会被Oliver在唱“有风吹进我的窗，好像多了些温暖的光”时的表情打动，三位Oliver在这里都会打开窗户，张开手臂让阳光进来，他会非常幸福地闭上眼睛，去感受那一刻吹来的风。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特别为这个表情而动容——他的幸福其实非常简单。Oliver是一个特别单纯善良的小机器人，他的生活也是非常简单的，而且他满足于它的简单。但这种单纯实际上又是封闭的，被动的，因为他的世界很小，他无法去想象他的玻璃窗外还会有什么新鲜的可能。
但爱让他打开了这一切，爱会改变一个人。就像《Goodbye,myroom》里Oliver和Claire的唱词实际上体现了这个时候的他们不同的指向，Oliver是恋家的、向内的，Claire是感受着外面世界的召唤的，是向外且独立的。但相爱之后，Claire会发现原来有一些事情并不总是要一个人承担，两个人一起面对也会是很好的，而Oliver会意识到走出自己的小房间没有那么可怕，就像走出自己封闭的内心会拥抱到更多的可能。爱会指引着他们穿过密林抵达一片崭新的、更开阔的原野，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而你见过了就没法儿再没见过，知道了就没法儿再不知道。所以他不会愿意回到遇见Claire之前，经历了爱之后，他像是被打开了全部的感官，被爱启迪过的人，在爱里睁开眼睛的人，他已经看到幸福更好的、更完全的样子，他也找到了一个更好、更完全的自己。爱在某种程度上完整了他，而被填补的这一块，已经长进血肉里，没有办法再割离了。
因为爱而有了珍惜的事物，就会害怕失去，曾经对任何事都可以潇洒抱以“不用太担心，走到现在不也都挺好”姿态的Claire变得不忍心让Oliver在痛苦中牵挂自己，曾经对任何——哪怕不善的——对待都可以怀抱“无论天气如何，什么都没改变，美好的一天”的单纯甚至是无感心态的Oliver懂得了拥有的幸福和失去的痛苦，但难道会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爱了吗？因为爱而就有了软肋，但也因为爱而就有了铠甲。哪怕必然承受痛苦也会义无反顾，痛苦也是体验的一部分，还能够体验到痛，证明我们还活着，而我不愿意遗忘我活着的证明；哪怕必然承受痛苦也要去爱，因为还能去爱，本身就是一件多么难得，又多么好的事情。
看完剧的晚上和亲友聊天，说到续写MHE结局这件事。我们都觉得现有的结局其实就是最好的结局，就让它这样留白是最好的，做实了反而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去开拓其他的支线。亲友说，如果一定要续写，也许她只会写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人们发现了这座被现代进程遗忘的废旧公寓，它早已成为寂静无限蔓延的熵增废墟。而在其中一个堆满了残旧唱片和被虫蚀得面目全非的旧杂志的房间里人们找到了两具型号老旧的报废机器人残骸，他们依然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而当人们试图将其中一个从另一个身边分开的时候，他们都双双化作粉末，湮进废墟纷飞的尘埃之中。
我想会是这样的。在这个不断遗忘、不断抛弃的孤独时代里，“我们的一丝直觉几近真实：
爱，将使我们幸存。”
—完—
本文首发于/07/09
/07/15起分三期同步于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