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日，太子赵烨送了我一块玉佩，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笑死，做太子妃有什么好的。
被困在深宫之中，一言一行都要看人脸色，倒不如我在宫外乐得自在。
三年后，我抓着他的衣袖痛哭流涕，「皇上，再给个机会行吗？」
1
我叫庄未眠，是怀化将军庄毅的幺女。
我的祖父是前太傅，母亲是荣国公嫡女，仗着显赫的家世，我经常在京城中胡作非为。
我与赵烨着实有缘。
上元节那日，我拉着表姐唐棠上街看灯，竟和他遇见了三回。
第一次相遇是在套圈小摊旁。
彼时他正在套圈，连扔十多个都没有套中，俊俏的脸上渐渐拢起一层寒霜。
站在一旁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真的太菜了！
赵烨向我投来一束凌厉的目光，冷得就像冬日里的冰棱子，恨不得把我看穿。
表姐立马示意我闭嘴，我却不以为意。
此前我从未见过他，更不知道他是太子。
小时候二哥哥教过我投壶，准头好得不得了。我踱步到他身旁，拿起竹圈轻轻一掷，套中了一个小兔子的花灯。
我得意洋洋地冲他拱手，等着他来崇拜我。
我心里想，只要他说两句好听的让我乐一乐，我就发发善心把这个灯给他。
可惜，他黑着张脸转身就走了。
第二次相遇是在一个卖花灯的店门口。
堂姐想要一只莲花灯，宝莲赐福，寓意好。
但是，我们来迟了一步，最后一只莲花灯在赵烨手里。
他显然是记住我了，与我擦肩而过时，眼里满是不屑。
我觉得非常不爽，伸手拦住他，故意找话。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把这只灯让给我，我可付双倍价钱。」
他眉目微敛，面露不解之色问:「凭什么？」
……凭什么？
就凭我是庄未眠，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
我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我就是生气。
在大街上撒泼属实不和身份，我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道:「刚刚落了公子的面子，是我的不是，公子应该不会和一个小女子计较吧。」
赵烨看着我，嘴角浮出一丝轻蔑的笑，「这般本事大的小女子还真不多见，那就……自己套去吧。」
「......」
表姐死死拉住我，生怕一个不注意我就把这人给打了。
「算了阿眠，我们走吧。」
我心中忿忿，这次算他走运，下次见面我一定叫他好看。
下次……似乎不会太久。
行至河边，我们又遇见了。
这上京城究竟是有多小，我竟能与他三番两次撞在一起。
孽缘，真是孽缘。
月明如昼，银光遍地，赵烨独自站在护城河边，温润如风，灿若星辰。
他双手端着莲花灯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拜后将灯放入水中。
我站在夜色昏暗处，蠢蠢欲动。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我捡了块石头踉踉跄跄朝河边冲去，嘴里惊呼道:「小心！小心！」
我胡闹起来很有分寸，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是断断不会做的。
冲到河边，我及时止步，手腕微微用劲，石块精准地砸在了赵烨的莲花灯上。
莲花灯翻进水里，烛火被水浇灭，朝着下流漂去。
表姐被我刚刚的举动吓了一跳，疾步上前关切问道:「阿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尽量克制自己忍住不笑，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没事没事，就是被吓着了。」
赵烨面带阴郁望向我，眸子瞬间冷了下去，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你想死吗？」
看着他拂袖离去的背影，我粲然一笑。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有。
2
昨夜下了场大雪，我兴冲冲地跑去找四哥。
他院里的大门敞开着，见四下无人把守，我便直接走了进去。
屏风后面站着个人，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吓他一跳。
「嘿！」
赵烨赤裸着上身愣在原地，眼底的惊讶一点都不比我少。
他身姿挺拔，肤白如雪，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一件飞来的衣裳罩住了头。
「出去！」
「得嘞。」
我转身准备离开，脑海中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我家，他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我又转过身，扯下盖在头上的衣服，冲他叫嚣:「你敢脱还怕人看？」
闻言，赵烨穿衣的手顿了顿，脸上是一副想把我弄死的表情。
四哥闻声赶来，二话不说按着我跪到了他的面前，「小妹不懂事，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什么？太子？
这厮居然是赵烨！
我跪在地上目瞪口呆，体如筛糠，如同五雷轰顶。
看来，我这次真的死定了。
赵烨穿戴整齐，很快恢复了神色，悠悠道:「无妨，起来吧。」
我如获大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不愧是储君，这气度果真与旁人不同，要是以后他做皇帝，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烨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但是……我不敢问，我怕他和我翻起旧账来。
这俩人颇有闲情逸致，下了一下午的棋。
四哥硬要把我留在屋里端茶倒水送糕点，说是给太子殿下赔罪。
我只好端坐着看他们下棋，在赵烨的眼皮子底下，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这位爷不开心。
许是我在这里碍着他思考了，他一连下了三盘棋全输给了四哥，我腹诽道:「干啥啥不行，你当什么太子。」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四哥哥怎么也不知道让着他些，万一他一个不高兴，诛我们全族怎么办？
我坐如针毡，内心忐忑不安，只想着快些把这位爷送走。
恍惚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是赵烨开口。
「庄小姐似乎很怕我？」
废话！这不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吗？
我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诚惶诚恐赔笑道:「早就听闻太子殿下龙章凤姿，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未眠初次见到如此人物，自然是有些胆怯的。」
赵烨玩味地看着我，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你最好是。」
「……」
3
我乖乖地坐在桌案边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如果他是太子，那岂不就是我女神的儿子？
实不相瞒，先皇后南宫娴是我的女神。
五岁那年，我迷上了古琴。
娘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到了上京城中琴技最佳的花夫子教我弹琴。花夫子此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南宫娴。
我出生之时她已经去了，我不曾见过她，但是听过许多关于她的故事。
在众人口中，南宫皇后国色天香，德才兼备，温柔贤淑，母仪天下，是受众人爱戴的贤后。
可是娘亲却对我说:「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终究是那个冰冷的皇宫困住了她。」
「……」
我练琴的第一年，花夫子摇头。
练琴的第五年，花夫子摇头。
练琴的第九年，花夫子还再摇头。
「始终还是差了一点。」
琴坊里有个漆木匣子，里面是南宫皇后从前在琴坊练琴时用的谱子，花夫子宝贝得很，平时从来不让人碰。
但是……我是别人吗？
借着花夫子醉酒的夜，我偷偷溜进琴坊，打开了那个漆木匣子，里面放在密密麻麻的曲谱，有《求凰》、《锦瑟》、《湘女》……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画像。
画上的女子柳眉如烟，皓齿星眸，清眸流盼，窈窕无双，是个一顶一的美人。
若我所料不错，这应该就是南宫皇后。
本就不强大的内心瞬间被击垮，原来她不仅琴技比我高超，人长得也比我漂亮。
合上匣子，我轻轻叹了口气，「南宫皇后，还能给人留条活路吗？」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理，她成为了我的女神。
既然卷不过她，那我就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4
一连几日，赵烨天天都往我们家来。
尽管心里不愿意，四哥还是每天都拉着我作陪。
他们二人时而对弈，时而吟诗作赋，时而品茗赏花。我就负责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当个工具人，他们提笔我研磨，他们喝水我添茶，他们讲笑话我嘻嘻哈哈。
相处下来，赵烨似乎没有那么讨厌我了，有次他来我家，还给我带了宫里的糕点。
之前我与表姐说起这件事，她让我尽力挽救在赵烨心中的形象，也许他一高兴就把那晚的事情忘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这些天在他面前逢迎讨好终于见效了。
可是，他渐渐不来了。
四哥和我说，皇上册立沈贵妃为后，沈氏所出的四皇子赵灯理所当然成为了嫡子，一时间风头正盛，赵烨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那他会被废吗？」
四哥赶紧捂住了我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胡说些什么呢，皇家的事哪里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
我是打心眼里觉得赵烨可怜。
生母早逝，母家落败，仅剩的一丁点父爱还要与他人共享。
众人只知他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却不知他处境艰难如履薄冰。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眼底却满是落寞之色。
生活那么残酷，我想对他好一点。
女神你放心，你的儿子，就交给我来守护吧！
5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丞相府小姐邀约贵女踏青，我和表姐一道乘马车出城，往青平山去。
「景明，你来了。」
景明，是赵烨的字。
我忙掀开帘子，见赵烨打马而来，衣袂飘飘。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好像是从画本子里走出来的少年郎，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我心中的有些骄傲，「真不愧是我女神的儿子，这容貌，这身姿，当真无人能比。」
有一种冷叫你的母亲觉得你冷，看着赵烨穿着薄衫，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噌的一下跳下马车，往赵烨那边跑去，解下身上的披风扔给他。
「你怎么穿的这样少，春捂秋冻没听过？」
浅碧色的披风砸到赵烨身上，他不悦地皱了下眉。
陡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我，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表姐急急忙忙上来，福身向他行礼问安，「见过太子殿下，小妹年纪小不懂事，无意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
「无妨。」赵烨提起披风，向我微微颔首，「有劳庄小姐记挂了。」
一旁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庄小姐在太子殿下心里可真不一般呐！」
我朝那群人翻了个白眼，可千万别给我戴高帽，我受不起。
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别人关心不领情？赵烨又不是脑子有病。
-
我一见到赵烨，就会激发出浓浓的母爱，变天怕他淋雨受冻，吃东西怕他噎着烫着。
最后……他终于嫌我烦了。
赵灯加冠那日，赵烨提前离席。
我本是来寻他的，现在却被他抵到了墙上。
「你就那么放不下我？那么想管着我？」
赵烨满身酒气，面露倦容，一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嗯？」
我看着他，头如捣蒜，「啊对对对！」
真是的，谁会和一个醉鬼计较。
赵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手上发力，将我死死地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下来。迷糊之间，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吟：「你要是想管我，就要管一辈子。」
一个想法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开，我悟了，他原来打得是这种主意。
我挣扎着推开他，恼怒道：「我呸！我堂堂怀化将军嫡女，你居然想让我做你的贴身婢女。」
「……」
6
我及笄那日，赵烨来了，他将我约到花园，送给我一块玉佩。
羊脂玉洁白无瑕，莹透纯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让太子殿下破费了。」
我笑嘻嘻地接过来仔细端详，果真是个极好的宝贝。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
什么？这是我女神的遗物？看来我以后一定要加倍珍惜了。
赵烨的目光柔情似水，看着我莞尔一笑道：「这块玉，要给东宫的太子妃。」
心中的欣喜瞬间被这句话浇灭，看了这么半天，原来这不是给我的。
我怅然若失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送给我？」
赵烨脸上的笑意敛起，他弓起手指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沉声道：「庄未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的意思是，你可愿做我的太子妃？」
上天明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愿意。」
我的脑海中又想起了娘亲那句话，「终究是那个冰冷的皇宫困住了她。」
「我喜欢在北境和哥哥们策马，喜欢在外祖家品尝江南的糕点，平日里，就连出城转转我都会绝对欣喜。我知皇宫里锦衣玉食，富丽堂皇，可纵使有千般万般好，我也不喜欢那四方的天。」
话语飘入赵烨耳畔，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面色如一潭死水，「难道……你对我毫无情意？」
「自知不是梧桐树，安得长安鸣凤来。」我朝他福了福身子，接着道：「太子殿下抬爱了，我对殿下毫无情意，只盼殿下寻得所爱，余生喜乐顺遂。」
拒绝赵烨，我鼓足了勇气。
我这番说辞如此情深意切，给足了体面，他要是治我的罪就是他的不是了。
笑死，我压根就不稀罕进宫，更不稀罕当什么太子妃，我女神都折在那里了，我怎能再步她的后尘。
赵烨好像还是生气了，他离开时拉着张脸，还抽掉了我手里的玉佩。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送人的东西居然还要收回去。」
-
赵烨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们的再一次见面，是在太后娘娘的百花宴上。
说是百花宴，实则是张罗着给太子选妃，几乎整个上京城待字闺中的贵女都收到了请帖，我也不例外。
「小姐，今日不如穿这条石榴红银纹白蝶裙吧。」
我半躺在椅子上看书，绿盈在给我挑衣裳，十分上心。
见我没应绿盈又开口道：「若是不喜欢，不如穿那条湖蓝织金凤尾裙，小姐肤白，穿湖蓝最显精神，说不定太子殿下见了……」
听见“太子殿下”四个字，我直接吓得坐起来，连忙止住绿盈，「取我的浅碧色锦裙来，我今日要穿那条。」
「我无意入宫，更不想当太子妃，今日的主角本就不是我，我又何必那么引人注目。」
「可是小姐……」
绿盈还想说什么，被我瞪了一眼之后只好把那些话生生咽下。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御花园里，众女云集，个个光鲜亮丽，风姿绰约。赵烨一身月牙锦袍，屹立于牡丹花丛之中，面色如画。那群贵女就像饿狼见了小兔子，一个二个恨不得贴上去。
我缩在角落里一个劲的吃糕点，巴不得没人注意到我。宫里的点心最有滋味，过了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吃上，至于定下谁做太子妃，我一点也不关心。
「庄五小姐，太子殿下请您到偏厅一叙。」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小丫鬟，说太子找我，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跟她去了。这里可是赵烨的地盘，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他。
赵烨不知何时到了偏厅，正坐在桌案前品茶，见我进来，幽幽开口道：「真没想到，你今日会来。」
我走到他面前行礼，笑盈盈道：「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幸得太后娘娘相邀，臣女得以入宫见见世面，自然是要来的。」
赵烨冷笑一声，「你倒是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先前不是万般不愿入宫的吗？」
「这是我能选的吗？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我低下头，内心暗自呢喃。
赵烨正襟危坐注视着我，见我不答，接着开口道：「罢了，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做太子妃？」
「不愿。」我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这辈子的勇气都汇聚到了这一刻。
一时间屋里静得可怕，宫女太监们默默低着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啪”的一声，茶杯在我脚边碎裂，茶水溅湿了我的衣衫，赵烨大步流星离开了，头也没有回。
十日后，宫里传出了消息。册丞相次女洛颜与镇国大将军长孙女萧采薇为太子侧妃，十月初八一同入东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挺同情赵烨的，颜落飞扬跋扈骄横无礼，萧采薇口蜜腹剑城府极深，这下子东宫后宅可有得热闹了。
7
寒风乍起，边关告急，怀化将军庄毅领命出征，驰援北境。
「四哥，你就带我一起去嘛，我保证乖乖的，绝不给你添麻烦。」
「我的小祖宗，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玩。」
我抱着他的手臂，泪如雨下，「前些年三姐嫁去杭州，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大哥和二哥又驻守北境几年未归，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四哥最吃这套，瞧我哭的如此伤心，只好妥协，「那说好了，到时候你只能和两位嫂嫂待在府里，不许乱跑！」
「得嘞！」
四哥替我安排好车马，又遣了一队精兵护送我，但是西北环境恶劣，道路难行，到达北境时我比大部队迟了整整两日。
「胡闹！」
父亲坐在正厅，勃然大怒，我和四哥在堂前跪着，闭口不言。
「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居然还让她跟过来。」
见四哥挨训，我心里有些不忍，开口道：「爹爹，是我求着四哥带我来的，和他没关系。」
「你给我闭嘴！你瞧瞧你身上可还有半点女儿样，是不是要找个人把你嫁了你才安生。」
父亲大发雷霆，吩咐大哥安排人车马送我回上京城，我和四哥吓得不敢出声，只好一个劲的给二哥二嫂使眼色。
二嫂最怜惜我，先二哥一步站了出来，求情道：「公爹息怒，既然五妹妹已经来了，就别让她回去了。上京山高水远，要是路上出了意外可怎么得了，倒不如让她待在这里，平日里有我看着她，你们也好安心。」
「是啊爹爹。」二哥紧接着附和道：「小眠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主，还不如就让她待在这里，平时还可以教教灏儿读书识字。」
俩人开口一劝，父亲的怒气消了大半，仍旧冷着张脸：「你们说的倒是轻巧，若是出了危险又该如何？」
「不会的！」四哥哥突然开口，拍着胸脯保证，「人是我带来的，我必定护她周全。」
是的，他做到了。
半年之后的一次交锋中，大哥落入圈套，被围困在了无机山，二哥领兵救援，留下父亲在城中坐镇。
不料，城中出了叛徒，趁着夜色打开了城门。敌军里应外合攻入北境，父亲带兵殊死抵抗，为百姓争取逃亡时间。
四哥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庄灏，在一队精锐的保护下把我们带出了城。
「拿着。」四哥哥将一个包袱扔到我怀里，郑重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可到达望城，到时候你带着灏儿直接去官府，让他们护送你们回上京。」
我泪眼婆娑，呜咽道：「四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哥哥这次……就送你到这了，城中还有许多百姓，我怎可弃他们于不顾。再说了，要是我临阵脱逃，又怎配为庄家的男儿，到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柔声说：「我知道了，我们小眠是不敢走夜路对不对？没事的，这个季节，山里都是你喜欢的萤火虫，再说了，灏儿也会一直陪着你。」
「哥哥……」
「行了，快走吧。」
他把庄灏放下，嘱咐了几句。
五岁的庄灏哪里晓得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学着大人的样子保证道：「我一定会听姑姑的话，好好保护姑姑的。」
临走之前，四哥哥回头看了我一眼，他脸上的从容镇定与我的惊慌失措完全不同，许多年后我才知道，他那叫视死如归。
8
援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北境城破，七万大军全军覆没，怀化将军庄毅、庄家长子庄云翰、庄家次子庄维翰、庄家四子庄良翰及家眷，无一生还。
听说，四哥哥是万箭穿心而死，他的尸体就倒在萨定河边。
那个地方我去过，出城往西六七里就是。河两岸开满了格桑花，每次去我都要采许多带走，四哥哥总是笑我没出息，家里的牡丹瞧不上，却被这路边的野花迷了眼。
那时我总是生气地说让他别管我，现在，他是真的不管我了。
回到上京城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
祖母和娘亲都病倒了，二叔和二叔母匆匆从桐川书院赶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了他们肩上。
我回到家时，府里已经挂起了丧幡。
二叔母将我拥入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五月初七，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同时传进了将军府。
好的是圣上感念庄家满门忠烈，特下旨追封怀化将军庄毅为武安侯，其孙庄灏加冠之后可承袭爵位。
坏的是杭州传来消息，三姐得知家里的消息之后难产血崩，母子俱亡。
五月十三，宜丧葬。几乎半个上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来吊唁，有的真情实意伤怀旧友，有的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不过于我而言，都无所谓了。
在家人面前，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娘亲说让我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身体。
她不知道的是，从望城到上京城那一个月里，我日日以泪洗面，现在我不能再哭了。
丧礼的最后一天赵烨来了，他全程就对我说了两个字，节哀。
也是，驰援北境立下大功的是萧侧妃的母家，下江南治理洪水的是洛侧妃的母家，比起我们光有个空壳的武安侯府，能对我说两个字已是情面了。
入夜，我只身去了芙蓉楼，都说一醉解千愁，我到要看看是真是假。
初尝一口，只觉得嗓子里像有团火在烧，皱着眉头咽了整瓶，终于有了些感觉。
酒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喝了它，我就见到四哥了。
许久不见他似乎更加俊俏了，长身玉立，宛若谪仙。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能摸到，我没有在做梦。
「四哥哥，我好想你啊。」
我一头栽入他的怀里，一股独特的兰花香瞬间钻入鼻腔。
不与李桃争艳，不因霜雪变色。四哥素来喜欢兰花，这就是他心中的君子品格。
四哥身上的香囊是我送给他的，里面的兰花用的是春兰，是外祖从南夷寻来的，为制这个香囊我整整忙碌了三个月。他喜欢的不得了，还说那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我贴着他深深嗅了一口，兰花的香气令我心安神宁。这一刻，我卸下了所有的坚强，抓着他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
「四哥你骗人，你说山上会有萤火虫的，我怎么一只都没有看到，你知不知道那一路有多黑，要不是有灏儿在，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还有，我不喜欢格桑花了，从明年起我就年年都种牡丹，你回来和我一起赏花好不好。」
「四哥……」
-
翌日，醒来时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昨夜好似一场梦，除了手里那个兰花香囊。
我连忙唤来绿盈，盘问道:「绿盈，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小姐，您昨夜醉酒，是嘉怡郡主送您回来的。」
嘉怡……居然是她。
「那这个香囊是怎么回事？」
绿盈凑上来看了眼我手里的香囊，认出了那是哥哥的东西，小心翼翼道:「难道是四少爷显灵了？」
「……」
9
守孝三年，我一向深居简出，白日教庄灏读书识字，晚上陪娘亲聊天解闷。
建安二十八年，先帝驾崩，太子赵烨继承大统，改元昭瑞。
孝期刚过，娘亲将我唤入房中，她说我们武安侯府人丁稀薄，为保家族门楣，需早做打算。
我明白她的意思。
新帝登基，后宫空虚，子嗣稀薄，故择六月初六广选秀女，充盈后宫。
原来那四方的天，最终是我的归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武安侯女庄未眠，勤勉柔顺，性行温良，着封为美人，赐号宸，赐居忘忧宫东侧瑶光殿，于下月十二日入宫，钦此！」
「谢皇上隆恩。」
圣旨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绿盈。
「小姐，听说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这回您进宫，我也可以跟着您一起去见见世面，真是太好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这宫里表面上分光无限，暗地里却凶险万分，行错一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到时候恐怕整个武安侯府都会受到牵连。
入宫前那晚，娘亲又将我叫了去，她握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我知你不愿入宫，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了。后宫之中危机四伏，你要时刻记得谨言慎行，凡事多留个心眼。」
说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武安侯府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拜别母亲，去了庄灏的房里，那小家伙还没睡，正躺在长椅上看诗集。
「夜深了，怎的还不睡？」
见我进来，他立即起身行礼，笑呵呵道:「给姑姑请安。」
「起来吧。」
我先前竟然从未注意到，他已经长得快及我胸口高了。我仔细打量他，都说外甥肖舅，他那眉眼，简直就像是和四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书明日再看，时间不早了，快些歇息吧。」我将他带到床上，哄他入睡。
昏暗的房间里，他那两只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思索再三开口问:「姑姑，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庄灏身上有他父亲的英武睿智，有他母亲的温柔细腻，这些日子府里的变化，他不难察觉。
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二嫂把庄灏交给我，那时他才有五岁。
「小眠，灏儿就拜托你了，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喜乐。」
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眶，我望着床上的那个小人儿，手抚上了他的脸，心中泛起丝丝波澜。
「灏儿，你要快快长大，武安侯府的未来，就靠你了。」
-
入宫那日天气不好，才到宫口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位年长的太监撑着伞朝我走来，毕恭毕敬道:「见过宸美人，可算是把您盼来了，请跟我走吧。」
我跟着他来到瑶光殿，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院子里居然种满了牡丹，若是到了开花时节，必定是一番好风景。
「有劳公公了。」我眼神示意，绿盈心神领会，从口袋中掏出银两塞给他，「请公公喝茶。」
「多谢宸美人，那奴才就不打扰宸美人歇息了，奴才告退。」
宫女太监已经在殿内恭候多时了，领头的宫女叫白梅，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听说她从前在太皇太后宫里当差，其他人都叫她梅姑姑。
说了会话我便打发他们出去，临走前梅姑姑提醒道:「美人，十日之后新入宫的嫔妃就要开始侍寝了，还请美人早做准备。」
新入宫的嫔妃十日后开始侍寝，可是赵烨当晚就来了瑶光殿。
彼时我正坐在塌上吃绿豆糕，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跪在我跟前，气喘吁吁道:「皇上朝着这边来了，宸美人快些预备着接驾吧。」
听他这样说，我屋里的人齐齐跪下向我道喜，「恭喜美人，贺喜美人。」
梅姑姑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不一会就把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直到我被众人摁在梳妆台前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赵烨要过来？
梅姑姑替我梳头，见我还在发呆，温声安慰:「美人不必担忧，入宫当日就得皇上临幸，这恩宠可是头一份的。」
笑死，这哪里是恩宠，分明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想必明日我就该成为皇宫中的众矢之的了。
10
赵烨来了，不过他不是来找我睡觉的。
「臣妾参见皇上。」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见他。
他的身上褪去了少年意气，多了些成熟稳重，许是因为政务繁忙，他的眼底带着疲倦。
赵烨从我身旁略过，眼神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直到落座才慢慢开口：「起来吧。」
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被他身上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赵烨屏退众人，坐在椅子上悠悠喝着茶，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说话，我也不开口，心中嘀咕道:「大晚上无所事事，特地跑来嫔妃宫里喝茶，你这样子当什么皇帝。」
突然间，赵烨把茶杯往桌上一摔，吓得我一机灵，这人难道会读心术？
我心虚地低头看着地板，只听赵烨嗤笑一声道：「庄未眠，朕可是真看不透你，皇后之位你不要，就这么喜欢当个美人？」
我“哐”地一下跪倒地上，辩驳道：「皇上明鉴，臣妾可从来没有肖想过皇后之位啊。」
我真的服了他了，久别重逢第一次见面就把这么大个罪名扣在我身上，要是被后妃知道了，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烨见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明显得沉了下去，「怎么？想做武安侯府的倚仗，你难道觉得当个小小的美人就可以了？」
「啊对对对！」
我当然知道只当个美人不够，但我也不能直接开口让他给我封个贵妃吧。
我微微颔首道:「臣妾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早日在这后宫中挣得一席之地，定不辱没武安侯府门风。」
「之前不是挺硬气的吗？现在知道服软了？」
「庄未眠，时间不等人，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我严重怀疑，赵烨今晚是来报复的，三年前落了他的面，今日他来找回了。我心中懊恼万分，当初怎么就不长眼招惹了他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后要在皇宫里生存，必须讨好他才行。
我咬咬牙拧了大腿一把，疼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扑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哭哭啼啼道:「皇上，再给个机会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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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烨喝完茶就走了，走之前说我殿前失仪，罚我禁足两个月。
真是晦气，入宫当日我便成了宫里的笑柄。
这两个月说来也快，我每日在院里散散步，屋里发发呆也就过了。
解除禁足那日，梅姑姑传来了一个消息，洛贤妃母家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家宅中搜出来十万两黄金，现下已经被抄家问罪了。
大楚至今没有立后，当年两位侧妃在当皇后这件事上都当仁不让，赵烨索性一个封了德妃一个封了贤妃，平起平坐，让她们互相斗。
「那洛贤妃如何了？」
梅姑姑凑近我，小说道:「萧德妃查到洛贤妃暗中和朝臣勾结，现下皇上已经将她打入冷宫了。」
好啊！真是大快人心！
我与洛颜是旧相识，她看不惯我受人追捧，我看不惯她娇纵蛮横。
我俩的梁子是一次游湖时结下的。
那日我们不小心穿了同样的衣裳，就因为段家小公子夸了一句我漂亮没夸她，我就被她推进了水里。
当然我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反手就把她关进了猪圈，她这脑子也只配和猪待在一起。
那日船上的人都看见她推我入水，我被捞起来后，缩在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口中还断断续续念叨着，「都是我不好，蠢到要和洛姐姐穿一样的衣裳，我人不及她美，难怪她要生气。」
其实蠢的是她，光明正大对我动手，少不得落人话柄，我可和她不一样，我关她进猪圈时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我不在场，任由她怎么解释也没人信她。
之后，她便恨我入骨，此番入宫，我还生怕她会故意刁难。
现在倒好，皇上把她料理了，我也省下不少心思。
11
昨夜娘亲来信说，荣国公府的探子打探到，当年北境失守一案和镇国将军府有关。
如今洛氏失势，太皇太后避世不出，后宫之中萧氏独大，想扳萧家谈何容易。
我忧虑万分，彻夜难眠，以至于今日和赵烨下棋的时候频频走神。
这已经是我第八次下错了，赵烨把棋子一扔，呵斥道:「既然心不在这里，那人也没必要呆在这里了。」
正好我也没这闲心，他让我走我便立马告退，但是他又生气了，说我藐视皇恩，罚我去太皇太后宫中跟着她诵经礼佛。
我正想和他理论，却见萧采薇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笑，却让我觉得寒气入骨。
「哟，妹妹这是又惹皇上生气了？」
我连忙朝她行礼问安，不敢再多说什么，要知道萧采薇最是心思深沉，比洛颜那个蠢货不知道难对付多少倍。
一无宠爱傍身，二无母家撑腰，我还是不要和她硬碰硬的好。
所以，我认栽，当天晚上就搬倒了太皇太后宫中。
跟着太皇太后礼佛这些天我轻减了不少，白日吃斋念佛，晚上我还要挂记着萧家的事，在宫里生存可真是不容易。
我细细思索，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买通了御前的一个小太监，让他替我打听萧家的事。
当晚，我躺着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间听见房里有响动，紧接着我感觉身后贴上来一个人。
我心中警铃大作，惊呼道:「谁？」
「小点声，是我。」
赵烨出声，我心中立马放下了警惕，他将我整个人揽入他怀中，贴着我的耳畔低声道:「闭嘴，睡觉。」
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我问他来这做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与我这般亲密让我十分不自在，我被他禁锢在怀里却不敢乱动。我是真的怕了赵烨了，要是又惹了他不高兴，真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样的办法来制裁我。
夜色朦胧，困意渐渐涌起，恍惚之间我听到赵烨抱着我呢喃道：「阿眠，再等等，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七日后，我和平常一样跟着太皇太后礼佛，双福急急忙忙来到寿康宫，说是武安侯府夫人进宫了，让我快些回宫。
好端端的娘亲怎么入宫了？
我心里着急，拜别太皇太后后疾步离开，路过勤政殿时险些撞上了萧采薇。
她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见到我，她怒目圆睁扑过来，绿盈吓得闪身挡在了我前面。
萧采薇趴在地上，往日宫妃的仪态举止荡然无存，她恶狠狠地看着我，咆哮道：「你很得意是吗？我告诉你，皇上最忌惮功高盖主，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武安侯府。」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见到了娘亲。
「皇上已经查明，当年镇国将军次子与北境勾结，导致北境失守，武安侯及七万大军覆灭，如今皇上已经处置了萧家，你爹爹和哥哥们总算可以明目了。」
娘亲将我抱在怀里，声泪俱下，身子一直在颤抖。
大仇得报，我却丝毫没有感到高兴，如今洛家萧家连续倒台，会不会这就是明天的武安侯府。
入夜，赵烨召我侍寝。
「今日你见到萧氏了？」
我战战兢兢坐在床榻上，回答道：「是。」
「三两句话就被人调拨了，真是没出息。」
我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他带入帐中，意乱情迷之时，我听见他轻笑道：「小没良心的，帮了你这么大个忙怎么也不知道谢谢我。」
「难道直到现在，你还看不懂我的心意吗？」
昭瑞三年正月，赵烨立武安侯女庄未眠为后，同年腊月，初雪之日嫡长子降世，取名岁深。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番外——赵烨篇
建安十七年隆冬，外祖过世。
那日突降大雪，似乎上天也在悼念这位老英雄。
我独自一人来到后院，跪坐在母后出阁前居住的房门口，心中无限惆怅。
从今日开始，便没有人再真心疼爱我了。
「大哥哥，地上凉，会冻病的。」
我回过头，见一只小粉团子站在我身后，她吃力的举着伞，生怕雪落到我身上。
我不知是不是喝了迷魂汤，竟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很软，她很可爱。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怀化将军家的幺女，名叫庄未眠。
—
建安二十年七夕。
那日是嘉怡十岁生辰，她吵着要让我带她上街去玩。我应了，换上便服，带着侍卫出了宫。
没想到我会在街上遇见她。
「爹爹，我想要糖葫芦。」
庄毅一手牵着庄夫人，一手托着骑在他肩头的庄未眠，温柔道：「好，爹爹给你买。」
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挂着笑容，拿着糖葫芦的她欢喜得手舞足蹈。
她应该很爱吃糖吧，不然她的笑怎么能那么甜。
—
建安二十五年上元节。
沈家人有了新动作，我最近一直在为此事心烦。
我在街上套圈，本想着排解排解心中的忧虑，怎料我遇见了她，心中更烦躁了。
我将莲花灯放入水中，希望它能将我的思念带给天上的母亲。望着河面，我心中反思起来，刚刚在花灯店门口时是否有些过分。
直到她向我冲撞过来，我才收回思绪。
莲花灯翻进了水里，这下子我是真的有些恼了。
事后，我发现我误会她了。
暗卫来报，河边有几个刺客藏匿在人群中，想要趁乱行刺，却被庄家小姐吓退了。
她不过是小孩子顽皮而已，到头来还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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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夏。
父皇有意立沈氏为后，也许这就是帝王情爱，我母后去世二十年，他的那些山盟海誓便都不作数了。
这些日子我时常往怀化将军府跑，每每见到她时，我都会觉得内心轻松愉悦。
可是她似乎很怕我，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我记得她喜欢吃甜的，于是从宫里给她带了糕点，她果真对我笑了。
我好想告诉她，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束，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
建安二十四年秋。
庄良翰老是在我面前炫耀他的香囊，我看着就觉得心烦。
一日我约他赛马，以香囊为赌注，结果与我预料的丝毫不差。
我赢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将香囊双手奉上。
庄良翰沮丧地坐在地上道：「景明，我知道你对小眠的心意，这个香囊给了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待我家小眠。」
我明白他心里在担忧什么，当着他的面，我对着皇天后土起誓：「我赵景明此生只爱庄未眠一人，余生宠她爱她，容她纵她，绝不相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建安二十五年三月。
时间过得真快，那个站着都只有我坐着高的小姑娘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那日我问她愿不愿意做太子妃，她拒绝了。
连庄四都明白我的心意，她却还没有懂。
罢了，再等等吧。
祖母举办百花宴为我挑选太子妃，那日我又问她愿不愿意，她还是拒绝。
也罢，皇宫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尚且难以自保，更别说护她周全了。
宫外天地广阔，那才是她该肆意徜徉的地方。
